又来了个泥瓦制品【1

大夏天的将近七月,蝉鸣渡口黄梅雨歇。自从冬天的离了林公祠,到如今一路漂游,兜兜转转,倒是又到了江南。三娘觉得,说吴音那类方言,不会动不动卷舌头的地方,就都是先生——也许自己也算——后来再没回来过的故乡。

   人间真是浩渺,但又是——何处不相逢啊。到了极北的地方,终于是该南下。三娘抱着个琴匣坐在运货骡车后沿上打瞌睡,琴匣抱得很紧,像是用身体和袖子牢牢实实包住那个暗淡的木盒子。

  离开北方边陲那一带的原因起于十二月,丹书速召,青鸟高飞。

    从先生接到文书说功行满了要先去转劫再升九宫中仙那时起,三娘白天和先生处理庙的转手善后诸事,又要向附近乡民辞路。到了晚上,三娘就总是失眠。左耳缺了一半的白兔儿睡一会总是惊醒,看先生还在就又悄悄躺回去。

  当日离开庙的时候,先生几乎丢的丢送的送什么都没带走,先生说,毕竟此去是转劫,生死之间,什么都带不过去的。何况也不再走回头路。

    剩下一张黑漆洒银的琴,和鸣声可辟猛兽虫蛇的神鸟一个名字,叫重明。先生说古圣贤之道是式微了,这附近竟连一个懂琴的也无,送来送去都不妥当。

   还有一本先生自己手抄的减字谱,更送不出去了。

    后来先生走的那天,三娘给先生举着伞自己冒着雪子送他到好远处

 可以了,你自己回去吧,不必再送。”

“没事,我不怕冷。”三娘一面揉眼睛一面抽鼻子,头上一只半白茸茸的兔儿耳朵一颤一颤的。

先生回过身接了伞笑,然后探手摸摸三娘的耳朵

“知道啊,不过再过去,就送不得了。”先生穿着半旧的霁蓝色直裰,身形很是单薄。倒是三娘穿了杏黄的衫子,又举着把红伞,显得鲜明些

“毕竟以前教过你琴的,以后那张琴和谱子,你要就给你罢。”先生说,“送到这里,再送不过去了。转劫归转劫,等后来事情完了,总还会再见面。权且‘留余庆’。”

“但是,先生……”

“好了好了,就此别过吧。”先生叹了口气,转身行去。

一阵大风卷着雪子刮过去,三娘吹了眼睛要揉,却看见先生的身影倏忽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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