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河末白之话4

几天后白秋练和我席地坐在学校的天台上,几乎成了女高中生跳楼前标准场景。好在刚刚立秋,小卖部还有泡在水桶里的最后一茬西瓜。
于是本来有点凄惨的场景一下子就变成愉快的吃瓜会。白秋练说我瓜挑的不新鲜——就这一个了,我叼着西瓜回她。
——即使这样的瓜也比冰棍好吃,就是好在味道真实吧。色素味素乳化剂调出来的甜固然一时惊艳,但后味往往不免尴尬。大概是类似塑料制品的假。
白秋练笑道,我见过那么讨厌塑料的人,你是第一个。
重点不辨在塑料在“人”。
白秋练这段时间整个人瘦削了好些,不知是不是我军训完黑了半个色号的原因,她脸色几乎像在贫血。但这时她像毫不在意地笑,说——
嗳,真正的季候和好日子,你都没经过啊。从前我家里这个季节,一到月色好的日子就带了席子和酒坐到石矶上。瓜预先装进竹笼浸到江里。
“剖食之可消三伏暑气,目为之明。”白秋练夹了一句文言,像出自晚明小品。
然后呢,月亮上来之后可以听见水中间大鱼跃起的声音,江上风冷得早,像穿过身体的清澈水流。那时候我还小,不懂什么意境,一个人对着月亮坐下看红裙子被照成银紫色。
她说,而大人坐在一起喝酒,玉烛令飞花令,天南海北的典故都掏出来了,间杂吹牛,传奇和老调重弹的道理。座上有时还会有洞庭龙君或西湖震泽君,只是我实在记不得他们的模样了——她说到这里,猝然打住了,只是用那双浅黑色有些透亮的眼睛看着我。
当时说者无心听者无意,直到最终以后我才在某个没有那么好月色的冬季夜晚想起当时的话。
——王尔德的渔夫说,那时候我才知道她是谁,又明白了她为什么对我笑。
而我当时好巧不巧地想起前几天找到的诗—于是念给她听:
阿伊奴,老叟
白眉熠熠,白须悬垂
铺陈茅草叠,簌簌覆屋外,穆然虾夷织
短刀於手,盘坐,研磨,目光凝重
虾夷岛之神,古传神后裔
逐步毁灭,行尸走肉
仲夏烈日,炫目迷离
唯剩游丝吐息。
白秋练还是在笑,若有所思又如同已然知晓末路将至——那种神情啊,像极了观看着壮伟楼船渐渐沉没。我读完最后一句时她叹了口气,说,我现在倒开始喜欢那首同生了,你知道吗——
人生不满百,长抱千岁忧。早知人命促,秉烛夜行游。她像宣示什么般慢慢说,
”岁月如流迈,行已及素秋。蟋蟀鸣空堂,感怅令人忧。”
阿煜啊,今天白露了,她说。
嗯?
夏天从今天开始,就是终将结束地过一天少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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