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虚词2

“啊,是这样吗?”作为神明,她听得懂天地,人间和鸟兽的所有语言,但这个年轻人和他说的话都是陌生的,大概是因为衣服上那些盘绕的黑色红色,那双深颜色的眼睛和他乘之而来的车马吧。
当日东方风来满眼春,年轻人告诉她重重群山外边还有平原,湖泊和街市,他从仆从手里接过缰绳一匹匹告诉她那些马儿的名字和材力。他说以它们的速度不需多久就可以横贯山川。
他的语言真是多礼了呀,要透过枝枝叶叶的修饰才能看到意思,眼睛却真挚而明亮,没有什么需要隐藏的——那时此世和彼世还是一体,没有人用敬畏或厌惧拉开距离,甚至没有异类。
然后呢,她带他去山谷里看成片的桃林,山外的果树在这里蟠枝腻叶长成妖魅一般,枝杈五六人合围。小童儿眼睛晶亮,穿了豆绿衫子蜷在叶子下边,一探手揽个桃儿就溜下树跑掉。
天池解冻三千回,桃儿就熟一次。她说,轻描淡写地,神明的孩子不知道人间把什么叫做年岁,雪山后边也没有春往秋来。
“这小家伙啊,前次就来偷吃了,看他是我哥哥那儿的岁星童子,我才没撵他。”
年轻人眼底有隐藏不了的感叹和惊奇,只是那时急着说话的女孩子完全看不到。
“我哥哥叫倪君明,住在东面好远的海上呢。”她说“青鸟说这片树本来是夸父的木拐变的,我不知道。”
——于是年轻人问她到底是哪方神明,所掌何事。女孩子还是微笑的,望着雪山顶峰如同虚假一般的白色:
天厉,五残,四方刑杀。
一时间高天上风声陡然烈烈。
看见那双黑瞳仁里的光近乎凝滞了,她说——当然啊,其实增减盈亏,都是我和哥哥校正的。天道是周行不衰的呀。
没有不会消逝之物,阿娘和我也本是一般。她把白绒绒的幼豹尾巴盘到膝上,消了笑意说,每一代的西王母,时候到了也都会死去。
那时现了真形,便是雪山的艾叶豹模样。
——精气还了天地,血肉经青鸟还了一山的鸟兽,但一场风雪后岩涧里老豹子骸骨皮毛下边就会又有只幼豹探出头来。
如是周而复始。
少年人的神色便很难解了,大概是早知如此却也忍不住为之慨叹。
而她呢,那时完全意识不到自己说了什么,摘了个桃塞到他手里,拉着他就往天池走。尾尖雪白的长毛还轻轻摇着。
后来啊。
那时她让云雀和鹤鸣叫出曲调,乘了白龙与他比试车驾快慢时多拉紧三分缰绳好让他回去能高兴许久。让青鸟去山顶舀了玉浆,起身举杯奉那少年人,便唱:
白云在天,山岭自出。道里悠远,山川间之。将子勿死,尚得复来。
——天上漂浮的白云,原都是起自这里,毕竟昆仑是这片大地的气脉源头啊。而这昆仑和你的国家之间绵延着遥迢的路程,其间还隔着山和河流。请一定不要像你们那边事物的迅速变化一样转瞬老死啊,那样你以后还能到这儿来。
那时她还不知道什么是合宜什么是失礼,只看到年轻人怔一怔,接着也举起酒杯以有些腼腆的样子开始唱出词句:
予归东土,和治诸夏。万民平均,吾顾见汝。比及三年,将复而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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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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