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nhata(1

(是一个迷之AU

【Tanhata,Lakota语词汇,意指远方。

初秋的时候,朱永安收到了第七封信。

信封一如既往地磨损严重,尤其地址那一角,面上明显的特征除了红成一片的各处邮戳。明显的特征只有三样:大概是联合国相关的水印,邮票和橙色的Tang字样。笔画挺宽,写得龙飞凤舞,不知道的粗看还以为是“tiger”的变体。

然而来信的人不关tiger什么事,Tang是唐梦骥.....和她中学是同学,向来挺熟悉,关系离要谈恋爱总还差一点。

大学本来也是一道的,她想着,只不过这厮确定自己能进大学就通过某种途径自行gap year,中间经了些周转,最后一封申请书把自己送到东非某个维和部队去。仔细看那张邮票,蓝色背景上是模样面生的展翅鸟和朱槿花。朱永安拿着信走神儿。

 

——唐梦骥,新疆人,并不是少数民族....应该算军属吧。

不知为什么学过西班牙语,还会射击。时不时自嘲又红又专,其实马哲程度还在可接受范围内。平时一般属于“聪明却奇怪的人”那个范畴,或说是那类让人对他平日在做什么毫无印象的好学生

其实唐梦骥模样相当漂亮,她私下一直是这样觉得的。眉棱和鼻梁的线条像木刻版画,眼睛颜色很深,总带着种温和而认真的样子。平时没存在感很大几率是因为说话太少.....熟悉了之后有时会意外地健谈,但是遇到不那么熟的人一句就要当好几句揣摩。兴趣方向又总不能和大部分人一致。

朱永安记得他交完申请书后暑假里到不知哪儿去训练了两个月,真的要离开去非洲的时候倒还是从他们大学所在那个城市的机场走。她先前没能赶上学校里的告别仪式,于是这次就去了机场。

机场是新建的,设计很有未来感,线条让人想到羽毛或者风帆,顶挑得极高,整个建筑和回荡在空间里那些声音悦耳的通知播报一样轻盈而不明所以。连带这种送别都有点轻小说化,像另一个人马上要去开拓外星球。她随口把这种感觉说了一下,唐梦骥想了想,带着点笑意说,从前某个被开拓的地方有这么一句话:

“当西班牙人还在西班牙时,所有人都很高兴。”我对所谓开拓的感觉也差不多吧,一提这个词就满脑子资产阶级殖民统治。开拓听起来像发现了全新的地区,实际上哪有那么容易。

只不过是基于自己片面的认知给一直就存在的事物赋予情绪化的新含义又在同时试图抹去自己所不知的一切历史而已。

他们并肩坐着,他往上挺挺身子伸手把朱永安头顶翘起的一撮短发在指尖绕着玩:

“当然,现在世界各地的人都不在原先的地方了,把他们全送回去自然不现实——谁又能回到几百年前的故乡呢?”

所以能做的大概就只有那些老生常谈的事了吧,确实一点都不酷——她这样说着。

是啊,有时候根本就像多喝热水好好休息这种建议一样.....既没效果又没建设性,但毕竟只有那些才是能不继续破坏已经在风口浪尖的平衡的途径。

没法奢求“不继续破坏”以上的结果,这时候不能再想不破不立的事,毕竟破不起了....朱永安莫名其妙就这么认定下来。她不记得后来说了什么,关于那个上午的最后一截记忆是唐梦骥扶起拉杆箱,边走边转过头对自己说——他笑起来幅度不那么大,也很少真的出声,唐梦骥说:

“在现在根本就没远到像两个世界啊,虽然可能没什么信号,信我还是会写的。”

唐梦骥这个人一大特点就是相当守约,那以后每十到二十天她都会收到一封四舍五入等于横跨两个半大洲的信,风尘仆仆的信封上有时还会有UN相关的水印。每次的邮票都不一样,共同点是年代好像都颇久远,印着不熟悉的字词,花和鸟兽和人物。

前学生现维和人员的字迹卡在清晰和好看之间,写得很快,笔又不顺手,于是线条不精致而硬。信的分量倒是很足,连续好几页从笔记本撕下来的纸。他们先前一大共同技能是速写,于是信封里也会有几张画了七七八八场景物件的纸片。除此之外还会有一些大多是石英质的红棕色小石子,不知是有意寄来还是偶然落进去的。

——这次夹带的速写是一张星龟,反面写他第一天出任务差点坐车从被吓得当场缩头的过路乌龟背上轧过去。

“当然,实际没轧,被我捡起来放到路对面草丛里了。”

不知道是不是有机密相关的要求还是实在信不过那条过于漫长的通讯距离,唐梦骥很少提到具体的工作内容,于是信件里大部分是这一类发生在去某处路上或闲暇时间中的小事:

“今天有任务出去,到了地方好像暂时没有我什么事。坐在车的影子里吃午饭,有个小孩子一直站着看。以为他是有话要说就顺手把饼干放在旁边(压缩饼干是个好东西,但是一边嚼一边说话很有可能把自己噎死),结果他抓起饼干就跑,一边跑一边看我追不追。”

“饼干掉了一次,那时候很久没下过雨,路上红土飞扬。小孩一把把饼干和混着碎屑的干土抓起来抱在胸前继续跑。”

“他光着上身,穿了很旧的黄色短裤子,看上去大概七八岁,我甚至都不知道他是男孩还是女孩。”

-还能怎么样呢,反正是因为穷。以前看到一个说法讲非洲穷是“资源的诅咒”,生活过于轻易之后就没有了发展文明的动力。于是文明人充当了平衡机制,现在非洲还是很富饶,黄金钻石之外又有稀土,但生活就很不轻易起来。落后就要挨打,但是这么说着去打落后的人...于理可行于情欠奉吧,毕竟我也没有完全评判的能力。

————————————-……

另一个下午,唐梦骥在去给医疗点送药后停在原地加冷却水。某个病人的家属送来了相当多的芒果,在护士长的默许下大家无功受禄地都过来沾光——其中夹杂着相当一部分当地孩子,然而那位扎着彩色头巾的老妇人用某种他所不知的语言大声叫骂着,把孩子们驱赶开去。

她回头向这些来自世界各地的人露出笑容。近赤道地区阳光强烈,把那张黝黑的脸照得更加苍老而皱缩,她身边的一筐芒果却被照得色彩极为鲜明隆重,以至于穿着军装的年轻人就地愣在那里,即使早已感到干渴却还是伸不出手去。

好在老妇人没多久就进病房里去看她的亲戚,唐梦骥这时想到的已经完全是前些日子的事,关于饼干、红土和奔跑中提防的眼神。那个年纪不应该露出这样的眼神,他想着,从筐里拣出一个大些的芒果,拐过墙角交到方才被赶出去的几个脏小子手中。

最高的那个孩子立即撕下果皮,然后把剥开的芒果交到更小的两三个——也许是他的弟妹们,这里的人习惯于生许多孩子,因为每年粮食的产量随雨量变化不定,不这样做便无法确保至少有一个能活下去。

他看着孩子们把那只迅速变小的芒果传来传去,靠着墙站了一会,接着转身要走,却被那个大孩子拉住了。后者打着手势让他再多拿几个过来。唐梦骥还没能反应出手势意思的时候就听到背后有人拉枪栓,一惊之下回头看过去发现这声音出自与自己同来的另一个青年。来自欧洲或者美利坚的维和士兵笑着告诉他这帮小脏鬼从来贪得无厌,如果答应了一次他们的要求,他们恐怕能缠你两个礼拜呢。

唐梦骥不知道这种时候怎样回答更好些,于是他并没有发话,只是转过头来看那些孩子鸟兽散后消失在荒野中,只在背后留下响动的身影。


评论 ( 2 )
热度 ( 5 )

© Aleko-东南沿海猞猁 | Powered by LOFTER